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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5/29

今天已經沒什麼行程,我們決定睡到自然醒,但六點多先是狗吠聲響徹雲霄,接著隔壁的牛又開始大叫(不知道每天上午這時間是否有什麼固定活動?那頭牛就是會準時大叫),所以仍是七點左右就醒了過來。

Bhagsu Nath往下行的山路。圖博難民們大多就住在這陡峭的山壁下       路旁的賣藝人      山路上的喇嘛  

吃完早餐我們就一路步行下McLeo Ganj。這條山路上有不少有趣的店家,大部分是藏人開設。我們在一家唐卡店跟畫家老闆買了兩小幅唐卡,又在另一家店看到印度小女孩專心地畫著唐卡。看到唐卡細膩的繪製過程,要殺價還真是有點心軟。

Dharamsala的唐卡藝術家  畫唐卡的印度少女    

我們一路逛到一家頗有規模的首飾店,老闆聽到我們說中文,便也操著藏族口音說起了你好,想不到這就是我們之後一個多小時長談的開端。

老闆名叫Norbu。我們問老闆是否也是從中國出來的?他說對呀,2003年出來的。這7.8年,他的父母都還在西藏,但是他卻沒辦法回去看他們,因為中國不再發通行證給他,而他的父母(6763歲)也沒辦法來印度。後來媽媽說昨天在路上與索南措聊天時,她說到中國政府曾在某年發給藏民一張證件,若有那張證件日後便能再進入中國,她很幸運地有申請到;但對錯過那次機會的人來說,出了中國想再回西藏就難了。

首飾店老闆Norbu  

Norbu說現在西藏的藏人狀況很不好(他不斷地說difficult)。中國政府雖然有給藏民藏文教育,但是只到小學三年級,再那之後不管是教育還是工作環境都是漢語,不用漢語根本無法工作,藏族文化就這樣一點一滴地被消滅。他也提到中國知道寺廟是保存藏文化最重要的地方,所以中國就限制每間寺廟的僧侶數量,了不起15~20個,讓藏文化慢慢瓦解。

但是來印度的藏民同樣有文化危機。雖然這邊的學校會教藏文、佛教課程與英語,但是工作環境中都是印度話和英語,藏語的使用同樣被排擠到邊陲。

另一方面,印度政府對藏人也不是那麼寬厚。他說印度政府發給藏人的是難民身分證,跟公民身分證不同,所以藏人在印度是投不了票的。出國要拿的還是印度護照,即使達賴喇嘛也是持印度護照出國。

我們相談甚歡,決定也要贊助一下Norbu的生意,便挑了三條銀項鍊。Norbu也確實情義相挺,總價算我們3,400Rs.。以現在的銀價,這真的是太夠意思了。

Norbu問我們來這裡喝過酥油茶了沒?我們說還沒,他便直接叫了兩大杯酥油茶請我們。Norbu說酥油得新鮮,沒辦法從西藏運過來,所以我們喝的茶都是用印度酥油。酥油茶味鹹而香淳,我們喝得微微出汗,也十分感謝他的一番盛情。

下午我們陸續逛了Temple Road附近的各家小店,該買的東西大概都買齊了。突然間天空烏雲密布,大有山雨欲來之勢,我們趕緊挑了一家咖啡廳入內。果然不過一會兒大雨滂沱,彷彿全印度的雨水都集中到這座達賴居住的城市,同時狂風大作,建築物間的五色幡旗都像欲斷線的風箏一樣在空中狂飛。我想到方才在書店看到達賴為Dharamsala攝影集所寫的卷頭語,說此地雨季過度豐沛的降水,不時會讓他想起相對乾燥的拉薩。我想對所有從西藏高原出逃的難民來說,他們心中都曾有過這樣的感慨吧!

  

雨停後我們慢步走回Bhagsu。途中媽媽又走進一家首飾店,老闆是一對藏族姊妹花和她們的姑姑。她們都是從四川出來的,所以中文都通,姊姊尤其流利。她說自己才到這裡快一年,妹妹晚些,姑姑則是才來六個月。媽媽問姑姑還能回去嗎?她說當然不行,我才逃出來的嘛,現在要回去哪那麼容易。她們聽我們從台灣來,說台灣人好,對西藏人都好,也提到台灣的醫療團經常來這裡。那姊姊說中國現在常說台灣快回來了,媽媽說中國對誰都這麼說啊,但是我們沒那麼容易回去的。她們也提到西藏的狀況確實不好,漢人佔走了大部分工作。

離開首飾店後我們到一家素食餐廳用晚餐。隔壁桌坐了一位同是東亞臉孔的女孩,我們聽她中文口音以為她同是台灣人,一問才知她是廣州來的,自己也常常被大陸其他地方人以為是台灣人。原來她從Chennai一路到這邊自助旅行幾十天了,之後也要去Manali。我說我們後天也要去,你要怎麼過去?她說聽說這一路到Manali的景色十分漂亮,所以他不想坐夜間的旅遊巴士,想坐日間的local bus,大概325Rs.,但是要坐大概12小時。我聽了覺得可以考慮,畢竟說旅遊巴士也得花上個10小時。

昨天請索南措及她朋友喝飲料,店家要回收的玻璃空瓶被她們拿走了,所以我們聯絡索南措,跟他拿瓶子順便拜訪。索南措的家在山坡地上,要從山路到她家得通過蜿蜒曲折的石道,才得拜訪。索南措說不好意思,早上把那瓶子打破了,我們直說這個無妨。

索南措的家是山坡地建築中看起來不錯的。她的房子不大,客廳就是床、電視,另外有個隔間的廁所。她說這裡一個月要繳2,800Rs.開銷不可謂不大。昨天帶下山去看病的小女娃兒看來已經康復,我們問她Bhagsu也有一間診所,為什麼得這麼辛苦抱孩子到Dharamsala看病?她說山上醫生不好,且山下才有看小兒科的醫生。我們看到房間裡還掛著一塊小小的”Happy Birthday”卡片,問這是幫女兒慶生用的?索南措說對呀,女兒一歲的時候她在這裡辦了一個小慶生會,家裡太小,左鄰右舍就把房子都空出來借她用,也展現了流亡藏人們的深厚情誼。

圖博之家  

女兒的名字我忘了該怎麼發音,但索南措說那個意思指的是藏人在被鎮壓過程中死去的無數英靈的前世。小女娃兒在這邊沒有同齡的玩伴,必須到托兒所才有同伴玩耍。索南措說這裡有兩家托兒所,一家要收費,一個月學費3,000Rs.,且一次要繳足六個月,她不可能負擔得起;另一所是一名韓國人專為清寒家庭開的,不收學費,她女兒去的是這間。

我們聊到上午Norbu說的藏人身分問題,問她是不是已經拿到印度身分證了?她說沒有,她拿的同樣是難民證和居留證。說著她便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給我們看。證件有三本,一本是流亡政府發的藏文證件,一本是黃色的印度身分證明,一本是深藍色的在印藏人長期居留證。索南措說她一開始是用學生身分來印度念書的,所以有像是學生簽證的東西,但後來她書讀完了,印度政府突然就說你不用念書了,那該回國了吧?問題是哪有辦法呀!好不容易跑出來,現在中國政府也不讓她回去。所以她只好想辦法,透過原本的學校延長居留效期。我們問她這次延長到多久?她說2012621日。我們吃驚的說那不是也快到了嗎?她說是呀,所以到時候又要想辦法。她說印度政府在McLeo Ganj有個機構,專門給藏民申請居留證,每天一早都大排長龍,她之前抱小孩去排隊,一排就從早上五點等到晚上七點。她說印度人辦事效率又慢,根本不理會藏民等得心急如焚,他們就慢慢地喝口茶,慢慢弄,再喝口茶,再慢慢弄。她說從西藏跑出來前只覺得印度人很好,還給我們地方住,來了以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說印度這樣的政策其實也是突然出現的。原本印度政府想先對有賺錢的藏民開刀,用身分問題刁難他們,但有錢人們不知怎麼斡旋,總之是都搞到了身分證明,從此與印度政府相安無事。然而這之後印度政府轉而對這些新逃出來的難民開刀,那這些難民裡面又有很多是女人,在印度不好找到工作,在缺乏經濟來源的情況下又要不斷為身分問題奔波,實在非常辛苦。

她提到當1959年達賴剛到這裡的時候,Dharamsala一帶根本沒有住人,路上都是野獸。那當時藏人也都沒錢沒技術蓋房子,通常都是搭些簡易的臨時住所,結果後來這邊因為藏人開始發達經濟了,印度人就過來了,房子一棟一棟的蓋,一間比一間大,藏人就被趕到這些不好的地段了。她說據說後來有某一年,美國總統說要把所有的流亡藏人帶到美國去安頓,結果當地的印度政府聞訊,便帶了大批印度人到達賴居住的Tsuglagkhang Temple躺在地上,說如果你們要去美國,那車子就從我們身上輾過去吧!我們問這是為什麼?索南措說當然是因為藏人待在這裡能幫他們賺錢嘛!

索南措還有一個弟弟在印度,在距離新德里火車車程約3.5天的寺廟當和尚。她說弟弟要來實在太困難了,所以一年只見得到一次面,不過弟弟一待可以待上兩個月。她說弟弟的漢文也很好,所以台灣的醫療團來都請他弟弟翻譯。不過索南措其他的家人都留在家鄉四川,她離家五年沒見到家人,想起來心裡也難過。

我們聽了藏人在這邊的生活處境,心情無比沈重。媽媽問如果我們回台灣後,能否透過圖博之友會寄些東西給她?她說目前也沒到缺什麼的地步,不過這邊雨季快到了,看能不能找雙小娃兒穿的雨鞋給她?另外這邊的傘也不好用。我想起昨天索南措說印度政府修路都修意思的,雨季前把坑填一填,雨季後就又把洞搞回來了。

看著她牆上一家三口的照片,只能期待她丈夫在英國能順利拿到身分,儘早帶她們一起到英國。印度採屬地主義,所以小女娃兒出生便得到印度身分了。問題是索南措說孩子長大後還有一連串的證件等著她辦理,流亡者的生活就是無法平順。聽了她的故事,我們才知道Free Tibet不只是口號,而是藏民們心底真切的願望。

 

p.s. 索南措說辦理印度身分證件時左右眼球要各照一張像,兩手拇指在機器上按了指紋,還要再按上其他八指的指印。基礎建設這麼缺乏的國家,卻用如此高科技掌握人民的隱私,實在令人覺得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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